盘活潘家大院,政府不用出钱
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十三行首富行商庭园惨成破落大杂院,有识人士详尽调研后提出“RBD”思路。
石板路、青砖墙、趟栊门、满洲窗、石雕柱、木刻梁……走在广州海珠区南华西街上,假如“不慎”拐进龙庆北街一带,你会发现,和周边“石屎森林”完全不同的一个世界。
这里,就是有着近300年历史、当年十三行首富的大宅———潘家大院。广东一代建筑泰斗、生前为中国工程院院士的莫伯治老先生,在《莫伯治文集》中,专篇著述潘家大院,并视其为“广州行商庭园”之首,是岭南庭园发展史中的重要一环。
而这“重要的一环”,长年以来一直处于无人维护、任其衰败的窘境。
对此,专家们心急火燎。近日,市政协开展潘家大院专题调研工作。市政协委员、广州大学地理科学学院教授吕拉昌透露,目前潘家大院最大的困难,就是政府没有持续专款、专人维护;而实际上,假如引进“RBD(游憩商业区)”理念,政府根本不用出钱出人,一样能让以潘家大院为首的一批广州古迹焕发新生。
潘家大院“破相”难风流
繁华见于局部
经过不厌其烦的问路,记者终于拐进那条很有广府味道的石板小巷。龙庆北2号、龙溪南首约17-19号,这片近3000平方米的区域,正是潘家第三代十三行行商潘正炜的豪宅———潘家大院。
清代整木做成的朱红大门,半遮半掩,显示出其“元老级”地位;嵌在墙璧上的“潘×××”字样的石牌,依旧守护着这座昔日的豪宅;天井四周的大石柱,倔强地支撑整座已经破落的建筑;斑斓的满洲窗,在夕阳中依然缤纷;中西合璧的屋架与吊顶,虽然晾着杂乱的衣物,依然不改当年的气势……
破败见于全局
然而,细节的精致,掩盖不住岁月的摧残。
记者看到,大宅处处让人揪心:挂着蜘蛛网的屋顶,一下雨便漏水不断;饱受侵蚀的木雕,一捏就碎;房门的彩色图案,颜色惨淡;斑驳的外墙,摇摇欲塌。
相对于遍体鳞伤,潘家大院的格局损害,则更难恢复。记者走了一圈,发现大院西侧约800平方米院落,从上世纪50年代起,便被广州市第三十三中学征用;从正门到大院中心的近637平方米院落,曾经被四个工厂借用,现在虽然已搬迁,但在现场的建筑工人老杨告诉记者,那里将被改建为仓库,沙石瓦片等建筑材料堆砌一地;东侧的龙溪南首约17号,铁门紧锁,黑漆油涂抹的石牌上,依稀能辨认出“广州打字机厂”五个字;即使没有被厂房、学校挪用的约1200平方米院落,也被划分成多个房间,住满了几十户人。曾经的豪宅,变成不折不扣的大杂院。
租住二楼一间小房的老陈,根本不知道这里曾是“豪宅”,一边把刚洗完的工衣晒在房梁上,一边调侃自己:“我们是‘七十二家房客',不是因为房租便宜,谁愿意住这个冲凉都不方便的老屋子!”
RBD可帮政府“卸包袱”
看到潘家大院,心都抽紧!市政协委员、广州大学地理科学学院教授吕拉昌告诉记者,经过调研,他认为,政府不需要花钱去“养”潘家大院。假如能用好“RBD”,不仅古迹保护的费用有着落,还能带动整个周边地区的经济发展。
RBD是“何方神圣”?对此,吕拉昌专门写了一份提案阐述。在《以旧城改造为契机,推进广州RBD建设》的提案中,记者看到:“RBD———游憩商业区,是依托城市的重要或具有特色的建筑、文化、景观,集各类商业服务设施(购物、饮食、娱乐、文化、交往、健身等),产生巨大旅游吸引力的城市地段。城市RBD有多种,有观光类的、购物类、康体类、餐饮类、娱乐休闲类、文化资讯类等等。广州结合文化历史街区或具有历史文化韵味的老城区,构造具有岭南特色的,文化娱乐游憩商业区具有现实性,也对老城古迹保护与发展具有重要意义。上海的新天地和南京的1912,都是这方面成功的案例。
作为潘家大院调研的主要参与人,吕拉昌直截了当地提出他的观点:
———明清以来,广州一直是中国唯一的对外通商口岸,粤商与徽商、晋商齐名,既然电视剧《乔家大院》能借助晋商概念,让整个山西祁县红火起来,广州为什么不可以演绎粤商概念,“托起”潘家大院一带?
———应对潘家大院整个区域进行高水平规划。潘家大院本身是古迹,绝对不能交给开发商开发,而要像陈家祠一样,严格保护起来;对于不是古迹、却有岭南风味的周边街区,就可以借助“行商庭园”、“十三行粤商文化”理念,维修有价值的老房子,拆除不美观破建筑,建设岭南风格街区。“而建房招商这些事情,政府都不用做!市场完全能够承担。”吕拉昌建议政府参考上海新天地、南京1912休闲区的做法,提出规划目标,通过公开招标选择优秀的开发商,让开发商去“打包”开发,政府负责监管。“如果能把开发-保护-开发的‘车轮'推动起来,政府靠RBD的收益,保护潘家大院绰绰有余”!
保护“潘宅” 难在“两点”
潘家大院珍贵,政府部门知道不知道?有关人士表示,政府知道,但是,政府也很无奈。
去年,在多方呼吁下,广州市文化局文物处处长刘晓明表态,潘家大院肯定不会被拆。市文化局已和海珠区文化局、海珠区博物馆等部门进行了沟通,就潘家大院的保护改造问题进行商讨,潘家大院被列入即将出炉的第七批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名单。
但是,潘家大院真正要被保护起来,依旧路漫漫。据透露,保护潘家大院有两大困惑:
一是列入保护名单的范围只有大院本身,而没有提及街区的成片保护和运营。专家们认为,潘家大院如果失去整个街区的衬托,被一片现代小区、商务楼包围,就犹如无水之鱼,势必窒息。RBD概念也就是纸上谈兵。
二是保护名单至今未出炉,政府至今没有拨款。街道、区无财力,更没热情去保护潘家大院。对区、街来说,潘家大院是一个“净赔无赚”的项目,假如要维护,必须不停地投入财力人力,“简直是一个无底洞!”有关人士感叹。
广州仍无“RBD”
广州有没有RBD?答案是没有。
“广州名片”———陈家祠曾经的“掌门人”、考古专家黄淼章告诉记者,陈家祠多年以来都是“孤零零”地靠门票养活,周边地区的统一规划、系统开发虽然早有人提出,但遭遇拆迁难、统筹难等老问题,直到最近,才初见曙光。
作为广东地区保存最完整、最有代表性的民间艺术建筑,陈家祠近年来一度在全省文化旅游景点中接待人数名列第一。然而由于场地限制,陈家祠里只能搞搞展览,游客要想借助这里的广府文化氛围,品茶、吃饭却无望。
黄淼章说,陈家祠的前院是第三十二中学,后院有零乱的民居,两面受困,无法与西关其他文化景观连结成一片。吕拉昌坦言,孤零零的陈家祠是一个失败项目,虽然有很多游客,但是看完就走,走累了想花钱喝杯茶都难,“递给你的钱都唔识入袋”。
潘家大院威水史
历史上,广州十三行商人曾与两淮盐商、山西晋商一起,被称为清代中国三大商人集团,是近代以前中国最富有的商人群体。广州十三行历史上最显赫的家族,当属潘家,历尽百年,真正贯穿于行商历史。据一位当时在华经商的法国商人发回巴黎的《法国杂志》的报道:“潘家每年消费值3万法郎,一家的财产比起西欧一个国王的地产还要多。”
《莫伯治文集》记载:“潘家花园的大规模兴建,当在潘启之子有度。潘有度在河南潘园内有园曰‘南墅'。据资料介绍,南墅本身方塘数亩,一桥跨之,水松数十株……潘有度四子潘正炜继续扩建潘家花园,潘正炜女婿陈春荣有记:‘听颿楼,在河南秋江池馆上,楼下藕塘花架,月榭风廊,曲折重叠,迷目楼上,俯鹅谭,往来帆影,近移树梢。'在今河南南华西街以南,龙溪首约以西,还居住着潘家后裔……(潘家花园)可称之‘行商庭园'。行商庭园的出现,是岭南庭园发展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。”
他城“RBD”
■“南京1912”:这个名字的来历起源于一段历史,1912年1月1日,中华民国在南京建立,孙中山先生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。民国曾是南京历史上最繁华最鼎盛的时期。
“南京1912”位于南京长江路与太平北路交汇处,建成不到4年,已经成为南京的文化休闲地标。它由17幢民国风格建筑及四个街心广场组成,总面积3万多平方米。这片青灰色与砖红色相间的建筑群,风格古朴精巧,错落有致地呈L形环绕着“总统府”。游客们参观完总统府,便可以到“南京1912”区域品茶、喝咖啡、吃饭,参加文化活动。
■“上海新天地”:坐落在上海市中心的淮海中路南侧,占地3万平方米,以中西合璧、新旧结合的海派文化为基调,将上海特有的传统石库门旧里弄与充满现代感的新建筑群融为一体,成为既具传统风貌,又具现代化功能设施的聚会场所。
■大城小议
我们把潘家大院视为一个指标
林琴西
幸好潘家大院坐落在“河南”,坐落在后开发地区,故能苟延残喘于今日。如在“河北”,在波澜壮阔的廿年改城运动中,极可能已被一举铲平。
在以往,旧有的文化遗存只有两条出路:如确是文物,就划圈以治,像蜡丸般保护起来;如够不上保护等级,就只有破旧立新,破字当头,一铲了之。“蜡丸式保护”成本越高,一铲了之的现象就会越多。因为“蜡丸”欠奉,就唯有铁铲侍候了。
广州虽说建城二千多年,但够得上文物保护的遗存,与西安、南京、北京、开封、洛阳比,要少得多。倒是一两百年的旧物,是广州特色,它见证了中国近代化的重要历程,但是往往够不上评定等级,所以就如食鸡肋,或索性弃同敝屣。广州这些半旧不古的旧建筑,多被视为包袱。对一个老城,恨不能如“一张白纸”,不是白纸,也要抹平之,使成白纸。所以经过廿年的改造,广州几乎像一个滨江新城,是“白纸上画出的最新最美的图画”。
“南京1912”、“上海新天地”的旧城保护,告诉我们一个道理:传统的遗存,其实是可延续的生命。一个懂得呵护自己传统的城市设计师,不是在白纸上画图画,而必须善于在留有前人墨迹的纸上点染,让旧图生新,让旧的焕发青春,让新的转出深沉。巴黎城不更是一个典范吗?
潘家大院幸而留命今日。如这里真能成为广州的RBD,显出新旧文化融合相生的气象,这将是用血换回来的经验。如又失败,广州的文化之血,就更是流之几尽。
我们将以潘家大院作为一个指标,以考察这个城市的现任管理者:他们对于广州所具有的温情与能力,究竟有多少斤两?